1993年，伴著隆隆雷鳴，豆大的雨點落在河南省西峽縣陽城鄉(xiāng)趙營村的一個山坡上。雨水將赭紅色的泥土沖刷干凈，露出了土層下灰黑色的巖石碎片。放眼望去，山頭上灑滿了這種碎片，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——來自9000萬年前白堊紀晚期的恐龍蛋。

命途多舛，終歸故鄉(xiāng)

在烏云的陰影下，三兩個村民拿著簡陋的工具清掃著，用布袋把恐龍蛋包裹起來。彼時化石走私貿(mào)易猖獗，品相好的恐龍蛋往往能賣出不菲的價錢。一部分村民鋌而走險，經(jīng)黑市把這些重要的化石資源盜賣到國外。十幾年間，已有成百上千枚恐龍蛋化石流落海外。多年的盜石經(jīng)驗讓這些盜掘者小有心得，與之前的化石對比后，他們很快意識到，這次的發(fā)現(xiàn)不同尋常：在一個直徑近3米的大巢穴內(nèi)，整齊地排列著五枚恐龍蛋。盡管蛋殼都已破碎，但輪廓依然清晰可辨。

中華貝貝龍的蛋巢 | Hanyong Pu et al. / Nature (2017)

更令人驚奇的是，其中一枚蛋里還蜷縮著一只小恐龍，它米白色的骨骼在灰黑色的蛋殼中格外扎眼。盜掘者們嗅到了財富的味道，很快就把這件珍貴的恐龍胚胎化石連同龍蛋打包出售。

當這只恐龍寶寶下一次現(xiàn)身時，已是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。在化石市場上，這枚與眾不同的恐龍蛋和恐龍胚胎立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，其中就包括美國《國家地理》雜志的御用攝影師——路易?西霍尤斯（Louie Psihoyos，后來執(zhí)導(dǎo)拍攝了世界聞名的紀錄片《海豚灣》）。

路易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只可愛的恐龍寶寶，還給它起了個綽號叫“路易貝貝”（Baby Louie），為這個寶貝拍攝了許多相片，并將這一發(fā)現(xiàn)告訴了國家地理的同僚。國家地理對此十分重視，甚至專門請藝術(shù)家布萊恩?庫利（Brian Cooley）制作了等比例模型，并把模型的照片用作1996年5月刊的封面。

中華貝貝龍胚胎的復(fù)原圖 | Vladimir Rimbala / Wikipedia

新聞一出，美國古生物學(xué)家立即展開了對“路易貝貝”的研究。當科學(xué)家緊鑼密鼓研究化石的同時，化石商人也沒停下謀利的腳步。2001年，“路易貝貝”的化石代理商找到了買主，化石被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兒童博物館收購，經(jīng)修理后作為展品在館內(nèi)正式展出。

對于盜掘化石在國外展出這種行為，中國方面嚴正抗議并出面交涉，經(jīng)過多方協(xié)商和談判，博物館方面同意歸還“路易貝貝”化石。直到2013年，“路易貝貝”才被送還國內(nèi)，在河南省地質(zhì)博物館安家落戶，回到了闊別近20年的故鄉(xiāng)。

中華貝貝龍的蛋，現(xiàn)藏河南地質(zhì)博物館 | Gary Todd / Wikimedia Commons

龍蛋之大，一鍋煎不下

地球上最大的蛋是什么蛋？或許有人會回答鴕鳥蛋。鴕鳥蛋平均長15厘米，寬13厘米，體積是普通雞蛋的20倍，確實是現(xiàn)存物種中當之無愧的“世界第一蛋”。鴕鳥蛋不如已滅絕的象鳥蛋大，據(jù)估計最大的象鳥蛋長35.1厘米，寬25.9厘米，尺寸好比一顆籃球。而象鳥蛋和“路易貝貝”棲身的恐龍蛋相比，又是小巫見大巫?！奥芬棕愗悺钡目铸埖俺书L橢圓形，長度可達45厘米，比一枚橄欖球大了近一倍。

令人吃驚的是，“路易貝貝”的蛋竟然不是最大的恐龍蛋。2007年我國科學(xué)家在西峽發(fā)現(xiàn)的另一枚恐龍蛋，長61厘米，寬17.9厘米，是名副其實的巨蛋。“路易貝貝”恐龍蛋與這枚巨蛋都屬于巨型長形蛋屬中的西峽巨型長形蛋Macroelongatoolithus xiaensis，這個恐龍蛋屬在北美和東亞多地均有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國主要集中在浙江天臺和河南西峽、靈寶，以體積大聞名于世。

傷齒龍Troodon formosus的蛋，發(fā)掘于美國的西蒙大拿 | James St. John / Flickr

作者的小貼士

恐龍蛋周圍往往沒有成年恐龍化石發(fā)現(xiàn)，單憑恐龍蛋常常無法鑒別其為何龍所下。為了避免混亂，古生物學(xué)家將恐龍蛋以獨立的蛋屬種歸類研究，如前文的巨型長形蛋屬就是一個恐龍蛋屬。這種分類方式由我國古生物學(xué)家趙資奎先生于1975年提出，故而趙先生也被譽為“中國恐龍蛋研究第一人”。

名門望族大塊頭

“路易貝貝”到底是哪種恐龍呢？從發(fā)現(xiàn)之初，科學(xué)家就一直想方設(shè)法破解它的身份之謎。從“路易貝貝”的結(jié)構(gòu)特征來看，應(yīng)該是獸腳類恐龍中的一員，但具體是獸腳類恐龍中的哪個種類呢？學(xué)者們一籌莫展。

有人認為“路易貝貝”是一只鐮刀龍類恐龍的寶寶，因為它的爪子長而尖利，與鐮刀龍類有些類似。而且鐮刀龍類不乏身材巨大的成員，生下這種巨蛋合情合理。

還有些人表示，“路易貝貝”的結(jié)構(gòu)特征與竊蛋龍類很像，更可能是一只竊蛋龍類恐龍幼崽。很快有人跳出來反對這一猜測：彼時發(fā)現(xiàn)的竊蛋龍類恐龍體型都很小，最大的也就2米出頭，扣掉尾巴也就和一只大鵝差不多大。大鵝個頭的恐龍生下比橄欖球還大的蛋？竊蛋龍類學(xué)說的支持者遭到了無情嘲笑。

長著奇怪“美甲”的鐮刀龍（Therizinosaurus） | Jaime Headden & Matt Martyniuk / Wikimedia Commons

然而時間到了2007年，來自我國內(nèi)蒙古的重大發(fā)現(xiàn)狠狠打了嘲笑者的臉。以我國著名古生物學(xué)家徐星為首的研究團隊，在二連浩特盆地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巨型竊蛋龍類恐龍——巨盜龍（Gigantoraptor）的化石。據(jù)估計，巨盜龍的體長7到8米，體重約1到3噸，是史上最大的竊蛋龍類恐龍。這下輪到被嘲笑者們回擊了：你看，這么大的龍，生下這么大的蛋，這河貍嗎？這很河貍。

巨盜龍，大到一鍋燉不下（不） | Dinoguy2 / Wikimedia Commons

2007年，出土21年之久的“路易貝貝”終于有了自己的身份證：中華貝貝龍（Beibeilong sinensis）。雖然這個名字又萌又中二，但“路易貝貝”身份的確定包含了盜掘化石、成名海外、跨國合作等諸多元素，堪比一部中美合拍電視劇。

貝貝龍的骨骼化石 | Hanyong Pu et al. / Nature (2017)

在中、美、加多國專家的通力合作下，“路易貝貝”最終被鑒定為竊蛋龍下目的近頜龍科，與巨盜龍是一門同宗的親戚，但比巨盜龍更原始。因為只發(fā)現(xiàn)了胚胎化石，沒有人知道成年的中華貝貝龍能長到多大。參考巨盜龍的體型，有專家估計貝貝龍能長到7.6米，站直了比一層樓還高。

在“路易貝貝”身上還有許多等待我們探索的地方：它是怎么死的？它的爸爸媽媽在哪？它的父母會照顧它嗎？它平時愛吃什么？它長羽毛嗎……

別著急，我們花了20年時間才弄清“路易貝貝”的身份，接下來就讓我們一點一點地揭開它的神秘面紗。相信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。